“汶”到永城 “玉”見王莊

　　——河南永城王莊遺址2023年度考古新發(fā)現年度考古新發(fā)現

　　  王莊遺址出土的瘦長體背壺

　　永城王莊遺址位于河南省永城市苗橋鎮(zhèn)曹樓村王莊，2023年4月該遺址開啟首次正式考古發(fā)掘。遺址東西寬500米，南北長1300米，總面積約63萬平方米。遺址中部發(fā)現一座環(huán)壕遺跡，平面呈圓角長方形，總面積8萬平方米。遺址中心區(qū)發(fā)現大規(guī)模的新石器時代貴族墓地，證實這里是一座大汶口文化中期的高等級聚落，出土包括玉、石、陶、骨器在內的豐富文化遺物。王莊遺址是大汶口文化中心聚落在河南境內的首次發(fā)現，具有鮮明的文化特色、獨特的葬俗葬制、顯著的禮制內涵。

　　兼容并包：王莊遺址體現豫東地區(qū)史前文化的多元因素。“大汶口文化”距今5800—4400年，是史前時期海岱地區(qū)一支重要的考古學文化，其文化中心區(qū)在黃淮下游的魯中南泰沂山脈附近，分布范圍包括山東全境及皖北、蘇北、豫東地區(qū)。值得注意的是，以往除零星遺存外在河南境內從未發(fā)現過大汶口文化的大型遺址，因而此次永城王莊遺址的考古發(fā)現就顯得殊為重要，它證明在大汶口文化中期時該文化影響范圍已抵達豫東地區(qū)，并在當地形成具有等級色彩的大規(guī)模早期社會組織。

　　王莊遺址出土的壺、豆、鬶、背壺等陶器的形制都與山東大汶口文化同類器十分接近，墓葬中墓主枕骨變形的現象、隨葬獐牙勾形器及動物牙齒的習俗也都與山東大汶口文化較為一致，因此王莊遺址新石器時代遺存隸屬東夷大汶口文化系統(tǒng)無疑。但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遺存具有鮮明的地方特征：一是王莊遺址出土的瘦長體背壺、鼓形壺等器類不見于其他同類遺址，成組出現的小型帶蓋紅陶鼎也很少見。二是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墓葬出土陶器多在燒成以后施以彩繪，有紅彩、黑彩等，這在以往較為罕見，具有一定的禮儀內涵。三是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墓葬葬俗獨特，盛行側身葬，單人葬墓主多居于墓室北側，隨葬器物占據墓室主要位置，以及墓葬間的“有意打破”現象等，都不見于其他同類遺址。

　　因此，王莊遺址史前遺存代表著大汶口文化中期的一個新的地方類型，改變了以往豫東皖北地區(qū)新石器時代的文化格局。王莊遺址地處豫魯蘇皖四省交界地帶，這一帶為古代江河淮濟間的通衢之地，是連接華夏族群、東夷族群與苗蠻族群的地理要沖，這決定了王莊遺址史前文化極具多樣性，也意味著史前時期豫東地區(qū)是一個多元文化匯聚之地。

　　“有意打破”：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墓地的獨特葬俗。大汶口文化高等級墓地是2023年度王莊遺址考古發(fā)掘的主要收獲之一，此次發(fā)掘主要集中在村中發(fā)掘區(qū)，在約100平方米范圍內發(fā)現23座大汶口文化墓葬，其分布密集、排列有序，已發(fā)現的部分大體呈南北向三排，東西向五列。這批墓葬有合葬墓、單人葬兩類，多數有木棺，隨葬品極為豐富，出土陶器有鼎、豆、缽、鬶、壺、尊、盆、罐、甕、背壺等；玉器有鉞、鐲、環(huán)、璧、瑗、珠、墜飾、穿孔玉器及綠松石等；石器有錛、鑿、鏃以及石圭等；骨器有簪、鏃及魚鏢等，墓葬級別較高。

　　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墓葬的葬俗較為獨特，特別是該遺址所見墓葬間的“有意打破”現象，具有較為深厚的地域文化背景與原始宗教內涵。所謂“有意打破”現象是指該地區(qū)先民在營建晚期墓葬的墓室時，會有意選址于早期墓之上并挖破早期墓室，但并不破壞早期墓的隨葬品以及墓主骨骼，這樣就形成早、晚兩座或多座墓的墓主骨骼上下相疊，隨葬品連續(xù)堆放的奇特現象。在王莊遺址發(fā)現多組大汶口文化墓葬相互打破，但每組墓葬都具有“墓室范圍高度重合，墓主骨骼近于東西同一軸線上，上下層墓葬距離貼近且隨葬品連續(xù)堆放”等特點。

　　這種墓葬間的“有意打破”葬俗在大汶口文化中是前所未見的。目前至少已發(fā)現5組此類的“有意打破”關系。葬俗葬制是早期民族最樸素的宗教思想的反映，一定程度上體現著原始的宗族與生死觀念，因此可以推測此類“有意打破”關系墓葬的墓主或許存在一定的親緣關系，不過這些需要得到古DNA研究的證實。因此，王莊遺址的這批大汶口文化墓葬材料，對研究大汶口文化家庭結構、社會組織等具有較為重要的意義。

　　玉石成禮：王莊遺址考古發(fā)現揭示豫東地區(qū)古代文明進程。史前時期，由于玉材稀少、玉料開采難度大、玉器制作耗時費工，玉器的使用局限于社會上層并逐漸成為社會權力與地位的物化表現形式，具備“禮制”內涵，從而發(fā)展為社會結構層級化與社會組織復雜化的重要符號。

　　2023年度王莊遺址共發(fā)掘出土玉器150余件，這些玉器類別繁多、造型精致，其中不乏精美的手串、項鏈等成組出現的玉飾，特別是王莊遺址Ⅳ區(qū)M6出土的一組特殊的葬玉——“玉覆面”尤為引人注目。這套玉覆面由綠松石、玉璧、玉珠組成，出土時覆蓋在墓主的額頭與面部，推測縫綴于絲綢或布料之上。覆面是東西方都很常見的古代葬具形式，有金屬、玉石、絲綢、麻布等多種質地，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數千年以前。以往學術界認為玉覆面的流行是在西周時期，王莊遺址的考古發(fā)現則證明其起源至少早至新石器時代。中國新石器時代葬玉較為常見，曾發(fā)現有將玉璧或玉玦置于墓主眼部的情況，但王莊遺址出土的較為完備的玉質覆面葬具則屬首次發(fā)現。此外王莊遺址多座大汶口文化墓葬還出土了象征軍事權力的玉鉞，以及被證明為龍山時代玉圭源頭、同樣具有禮制功能的成組石圭等。

　　王莊遺址大汶口文化墓地表現出鮮明的社會等級化現象，不同級別的墓葬在墓室規(guī)模、葬具使用以及隨葬品類型與數量方面都存在較大差異，而墓葬用玉最能反映墓主身份與地位的區(qū)別。大型墓葬用玉數量普遍較為豐富，墓主佩戴頭飾、項飾、腕飾，或手執(zhí)玉鉞，都說明墓主是掌握社會財富與軍事權力的社會上層。與此對比，部分墓葬只隨葬少量形制簡單的飾品，大多數小型墓并不隨葬玉器，可見墓主地位相對較低。玉器使用的規(guī)范化與等級化促進其向禮器轉變，玉器作為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廣泛參與早期社會活動，由此逐漸形成一定的社會制度，這正是史前社會的復雜化及向文明社會演進的重要標志。

　　總之，永城王莊遺址的考古發(fā)掘打破了以往豫東地區(qū)“無古可考”的歷史，豐富了該地區(qū)考古學文化序列，揭示了中國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區(qū)域文明的融合與交流，使得豫東地區(qū)早期文明演進的軌跡更為清晰。